另类的温柔

我很喜欢吃 rojak，尤其是 Desa Permai Indah (Hamna Apartment) 临近的那一档 rojak，是我的最爱。

那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平日骑着摩多，就在 Magnum 前摆档，生意好得不得了。

搅拌 rojak 的 Uncle 有点罗嗦，记忆也差，会不断重问顾客点什么，可是他的脾气却出奇的好。

Aunty 手脚很快，负责切水果和打包，只是 -- 她偏偏是我见过脾气最坏的女人之一。

怎么说呢？

Aunty “辱骂” uncle 的方式绝对是不留情面，而且充满挑衅的成份。

那样公开的辱骂，常常令在一旁等候的我很尴尬，同时很好奇：

这叫 uncle 情何以堪？男人的尊严，他都不在乎吗？

Uncle 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嗜好，而害苦了aunty，导致她充满怨恨？

一个锅子一个盖，莫非这才是天下无双的绝配？

偶尔，我真的会因为不忍心看见 uncle 被骂，而放弃了我最爱的 rojak。

然而，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们突然没再出现。

锲而不舍的我，扑了几次空。

再后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陌生的 uncle，可是所卖的 rojak 味道却完全不一样了。

为此，我惋惜了好一阵子，甚至白目地向新来的 rojak uncle 打听那对夫妇的下落。

新 rojak uncle 含含糊糊地说他们在自己的家门前摆档，就在附近。

我察觉到新 rojak uncle 有点不爽，就不敢再追问了。



终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我经过邻近的木屋区，惊喜地发现我最爱的 rojak 就在那里。

我马上停下车到档口前，aunty 依然在，却没看见 uncle 的踪影。

其实我很害怕那位凶凶的 aunty，但还是鼓起勇气问她转换地方的原因。

Aunty 只说 uncle 发生意外，所以她暂时会在娘家前摆档。

是很严重的意外吗？

我很好奇，却没多问，只看着 aunty 用不太纯熟的手法搅拌 rojak……

最爱的 rojak 回来了，我又一如既往的常去买来吃。



时光荏苒，大概快一年以后，今天，我又看见了久违的 uncle。

Uncle 样貌如昔，但他不在档口帮忙，只能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轮椅上的他，只单薄地在大腿上披着一条毛巾，毛巾下，露出开始萎缩的一双小腿。

我到时刚好没有别的顾客，aunty 正拿着一碗食物，一口一口地喂 uncle。

Aunty 看见我以后，放下碗，就开始忙起来。

Uncle 看起来精神不错，向我点了点头，依然是我熟悉的那位有礼貌的 uncle。

我回以一笑，然后硬生生地将目光移开。

因为，我害怕透露出怜悯的目光。

那么长的一段修养，uncle 好不起来吗？

我忍不住轻声地问 aunty：

“Uncle 还没完全康复吗？”

“没那么快，uncle 伤到脊椎骨的神经，现在手脚都无法使力，吃饭、喝水都得依靠别人啦！”

Aunty 平淡的语气，感觉不出一丝忧伤，亦没有一丝怨尤。她又继续说：

“医生说只要做物理治疗，就可以慢慢康复。”

“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好？”

“说不上，医生要 uncle 新年后到医院留医，方便做物理治疗。但怎么行呢？ Uncle 事无大小都要人照料，医院护士哪够细心，住院以后我就不能继续开档了。晚上我睡在医院，椅子又硬蹦蹦的。我想最好每天载他到医院做物理治疗，完成以后我再开档，但医生又不批准。”

Aunty 一面说，我一面点点头以示回应。

的确是两难的局面，伤及脊椎骨，到私人医院去肯定是一笔庞大的医药费。

以他们的状况，恐怕是在公家医院就医。

减轻医药费的负担，抵上的除了轮候的时间，就是诸多无法反抗的限制。

生活艰难，升斗市民的重担，瞧见的比听闻的来得真实、来得残酷。

我柃着 rojak，比往日沉重地离开。

脑里不停交叉的画面，是昔日血淋淋的辱骂，以及今日耐心的喂食……

第一次，我看见了 aunty 温柔、触动人心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