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中一开始写日记,写满了三大本密密麻麻的属于自己的私密。其实那不算日记,我并没有持之以恒日复日地写,而是随心情起伏而定。所以,充其量也仅是一种心情记录。
我的日记簿都是很朴实的普通线条簿子,我一直觉得花俏的封面是纪念册的代言人,不是为了交心的知己(日记簿)而设的。一页页密密麻麻的四方格字,惊讶怎么以前的自己懂得那么多字;如今被电脑荼毒的脑袋,或许连简单的字都拼凑不起来了。
高中三年,日记写得很凶。那时候,我都趴在床上,随心所欲、洋洋洒洒就是一篇千字心情。在那个年纪,你会觉得全世界都不懂自己。不想跟稚幼的朋友谈心,更不会与疏离的父母说心底话。孤单的人没有说话的对象,惟有将一切想说的都告诉最可靠的日记簿。而其实,孤单是自己筑起的保护罩。
18岁那一年,我独自离乡背井,选择到一个距离远得会让你对长途跋涉充满恐惧的地方上大学。那段日子,我不习惯每天清晨让诵经的声音吵醒,不习惯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陌生的室友,不习惯可望之处都是一样脸孔的异族同胞,不习惯每天只能吃着油腻辛辣的饭菜,不习惯明明是黄皮肤黑眼珠却只会用英语交谈,不习惯被逼着攀山越岭般地去上课,不习惯大得像迷宫的校园,不习惯和来历不明的人公用厕所、不习惯见不到以前总被自己忽略的家人……
我有太多太多的不习惯,常常不知所措地坐在房间的一角涂涂写写。好几次,同一个宿舍的同学毫无预警打开房门,我不敢抬起头,只能含糊应对,尔后独自品尝日记簿上咸咸的泪水。离家在外靠的就是朋友,大家每天一起生活,友谊就在这时候萌芽。我就是提不起劲参与,所以和大学同学的关系并不怎样。
大学三年级,我住进单人房,结束了六年的日记,然后开始了这辈子的第一篇网志。那一天,是2005年9月14日。我的网志只写伤心的事情,我告诉自己:将难过的事记下吧,之后再怎么糟糕也不可能比这一刻更痛了。可偏偏,一次比一次难受,一篇比一篇哀怨。起初,一些很要好、分散各地的朋友仰赖各自的网志读到彼此的近况。后来,他们读不到我的近况了。不是我不写了,而是我把网志隐藏起来。
难过是无法分担的。我不想我最好的朋友讨厌我最在乎的人。我只是很努力地把那快满出来的感觉掏出来,放进文字中;在思绪濒临爆炸以前,释放自己。孤单和寂寞是不同的,那时候的我并不孤单,因为身边一直有很多很多的朋友,然而寂寞的我只能和电脑对话。
今天从同事口中我知道了另一个同样喜欢文字的人,他的网志同样始自于2005年。他让我打开许久不曾登录的旧网志。我怀着看故事的心情打开第一篇文章,是乱码;第二篇,依然是乱码。第三篇、第四篇、第五篇……无论如何,我就是无法将乱码转换成中文,只能读到较后期的文章。只不过是几年前的点点滴滴,感觉上却是如此久远的片断,遥远得所有回忆都是零碎模糊的。也许,上天不想让我再触碰大学那段灰色的记忆。
纵使再难过,那一片天空,始终承载着我最真实的记录。千丝万缕的感情,梦想、欢笑、悲恸、爱恨情仇……我庆幸曾经坚持写下的一字一句。它帮助善忘的自己咀嚼高中一至大学最隐秘的过去。它重唤几要消逝的记忆--许多年前,原来我是这样的一个人。